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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家说画 | 读《许淇画稿》札记 乙篇

 

大家说画第7期

 

读《许淇画稿》札记

 

班澜/文

 

 

      《许淇自画像》

 

            

      YI    PIAN

             篇

 

      许淇画与文学

 

西画没有文人

画之説。中国

绘画自唐代王

维,始以“诗

中有画,画中

有诗”引起关

注。

 

      及宋代苏轼等文士,以画抒发胸臆,分别院体,立风雅一流,乃称文文人画。元明之际米芾、董其昌等一批文人画家的推动,文人画渐成主主流。清代至今绘画大家几乎多是文人画家。

 

      许淇是科班学画,且一生没放下画笔。但他的专业是作家,是当代杰出的散文诗人。画与诗在他那里是互相缠绕着,真是画中有诗,诗中有画。2013年10月,在中国现代文学馆(北京)展出《色与墨之和弦——许淇现代彩墨画展》。画展前言是名作家陈建功先生撰文,他说读许淇文章时,从浓厚的空间感、色彩感、画面感,就觉得他是画画的。

 

      其实看许淇的画,也可读出浓浓诗意和文气。在《许淇画稿》里可以从三个方面见出文人画的特征。

 

 

      一诗或词,谓之长款

 

      西画也有落款,只是签名。中国画落款有讲究,一般只书名号时间并盖印章的称为穷款,以其信息少也。题字多者如一短文,一诗或词,谓之长款。苏轼《竹石图》即一短文,徐渭《墨葡萄》乃题一诗。如此长款无疑为中国画增添了一个文学窗口,且因字多,还多了书法意味。所以文人画之长款意义重要,一个画家若只会落穷款会被视为无才学,少文气。

 

      许淇的画是注重长款的,或文或诗,滋味別出。1970年我结婚时,他给我画了两个柿子,款文:赠君一对甜蜜蜜,搏得心头蜜蜜甜。将画的寓意点出,且有话语的美感。我们再看《许淇画稿》中的题款:

 

 

      《羣驼图》

 

      这幅作品可题为羣驼图,画的是塞北风景:骆驼啊,从生到死,你遭遇更多的是磨难,你生存体验的特许空间是荒漠的熬煎,显然这骆驼的意象是画家对承担生存困扰的抒发。而古时范仲淹留有写边塞生存艰苦的词篇——塞下秋来风景异,燕然未勒归无計……

 

      许淇这画与此词意相契,题之可谓珠联璧合,而使画意醒豁。另外还可注意这长题在画面构成上亦有妙处。画面上方是一羣飞雀,表现空间寥廓。麻雀与骆驼之间似乎留白太多,在中间加一横书迹,打破空白,并令词意醒目,大胆而出奇制胜。

 

      以他人诗词落款,自然是饱读诗书的画家,珠玑在腑,随画题款内容即呼之即出。是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。但若是诗词里手,也会自作诗词为题款。许淇先生亦多佳什。且看下图:

 

 

      《樱桃豌豆图》

 

      画的是绿碗豆红樱桃,诚然悦目,只是了无深意,让人乱猜。题句:樱桃豌豆分儿女,草草春风又一年。即抒发了对儿女的关爱之情,及时光流逝之叹息,是生命深层的声音。

      这题款点出了画意,也启人深思。确是文人本色表露。

 

 

      《螃蟹图》

 

      这幅画的题款文字多些:余今秋南归两番食蟹,一在振之兄小楼夜饮,以肥蟹下酒,再次于临行前,家父亲往临邻街购得一串,余已二十载不见此物矣。今又一別,不知何年持螯重饮于江南邪。

      这是一则记事的随笔,情深意切。若名人小品,这类题款多为学者所取,以其識见深广也。许淇乃散文家,作此是分內行当,更见文学家本色。

 

 

      意趣可谓诗魂,文人画必有诗意。

 

      画匠注重外在的真实,文人画倾向内心感受,二者有内外之别。不似之似,以意趣是求。意趣者,乃画家生命活力的充满,文人自我意识强而以生命自由为追求,故生命欣然快意,体验妙谛,神思飞越,即是得趣。意趣可谓诗魂,文人画必有诗意。画中有诗即在此。许淇是一位卓越的散文诗人,其画作追求诗的意趣就是自然的事情。

 

 

      《细雨图》

 

      上面这幅作品很容易让人想到徐文长的驴背行吟图,都是騎驴来表现画家的快乐自由。不同处却很多,首先騎驴的人不同,徐文长画的是男的诗人,是自我抒发;

 

      许淇画的是农姑,是借寓形象,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块垒。一把桔红色的伞遮了容颜,但仍可想象她的快乐,那一团桔红就是让人感觉愉悦的符号,是诗意的巧构,空白而启人想象。

 

      其次,驴子的表现也不同,徐文长是写意变形,夸张了飘逸感;许淇有些写实,但亦轻快,有春风得意的感觉,画上方的飞燕柳丝点明是和煦的春天。这画面诗意充满,乃文人画本色。

 

 

      《忆江南》

 

      此画作于1975年秋,时局动荡之际,画中春柳濢濢,一群鱼鹰伫望水湄,有所待也,模糊地说是期望春天到来。

 

      政治家或可释为对文革的反抗,彼时人心浮动,期待结束那可诅咒的岁月。于无声处听惊雷啊!一位哲人説愤怒出诗人,曲折的呐喊真是愤怒之诗。正直的艺术家一吐胸臆,亦有际会风云之机焉。

 

 

      《大珠小珠落玉盘》

      文人之习也在品味生活琐细,一花一木,一石一鳥,一果一蔬……无不饱含生活的意趣,可入诗亦可入画。

 

      上图画两串葡萄,珠圆玉潤。题白居易名篇《琵琶行》句:大珠小珠落玉盘。是以珠玉之光泽喻葡萄晶莹剔透,珠玉碰撞之清脆悦耳説葡萄甜美,是通感表现。这其中渗透着对生活美的感受,享受生活,感恩生活,赞美生活。唯文人有此情怀和趣味,故生活琐屑皆可入画而出诗意。

 

 

      笔墨重要,谓之第一要素。

      有位名家居然说“笔墨等于零”,只能说他自外于文人画。文人画创立迄今,笔墨妙諦,代有才人,近世就有黄宾虹、齐白石、潘天寿诸家,俱以笔墨精神引领羣伦。

 

      许淇虽攻油画,对中国画和书法浸染犹深,他的书法融会篆籀隶草,款識题跋即可见笔墨功力。作画以中气驭笔,线条蒼潤疾徐,墨分五色,浓淡干湿,变化随心。可谓笔墨之迹见修养见功力,挥洒如意,笔迹即心迹。

 

 

      《甘露寺》

      这是甘露寺写生稿,有黄宾虹味道。速写之迹,线条简练、概括有力,使转得法,黄宾虹谓內含太极之道。

 

      许淇画造型准确,线条泼辣,很有力道。

      古人赞扬笔力扛鼎,赞笔若金刚杵,即注重用笔有力。当然并非是外露之蛮力,而是内歛含蓄有厚重生命活力。故而线条之曲折疏密如呼吸脉动,是生机活泼的,而艺术,而美。

 

      倘若观许淇作画,可看到他每每以全身之力运笔,手臂及全身都随着笔运动,其线条自然有不同的感觉。这大概就是基本的功力所在。文人画讲究线条的味道是有道理的。

 

 

      《芭蕉小园》

      笔墨除线条外,还有墨块,特别是写意画的泼墨很有讲究。墨分五彩,有浓淡干湿黑的变化,有积墨、泼墨种种技巧。从米氏父子的大小米点,到八大山人泼墨荷叶,黄胄泼墨的驴,苦禅泼墨的鹰,用墨的艺术是不断发扬光大的。

 

      许淇上面的《芭蕉小园图》线与面的结合就很有趣味。画面主要由两株芭蕉构成,一株线描,造成白的效果;一株用泼墨,黑团团的效果,两者结合,白黑相衬,有阴阳和谐之道乎?泼墨的蕉叶也非一味黑,仍有浓淡干湿的变化,丰富了层次感。在笔墨运用上体现了创造精神,可贵!

 

 

      《涂黄摸绿》

      笔墨之用,是包括色彩的。色彩在文人画中是墨的辅助,唯张大千创泼彩画后,色彩有了特殊的意义。林风眠把西方色彩融入中国画增强了表现力,影响深远。许淇受其浸染尤深,色彩的运用也有独到之处。

 

      这幅《涂黄抹绿图》,以色当墨,用黄绿写大片芭蕉叶是前出的主体。浓墨写竹为衬景,其墨色不变,见出色彩的变化与潤泽,墨色和谐,乃见其美。

 

      综上所述,许淇在题款內容,意趣提炼,重视笔墨,这三个方面展现出文人画的特质。可以说他是一位典型的文人画家。

 

      许淇简介

 

 

      许淇(1937——2016)先生是集文学、美术于一身的国内著名艺术大家,是中国作协会员、一级作家、中国散文诗学会副会长、中国散文学会理事。内蒙古作协名誉副主席、包头市文联名誉主席,是包头首届文学艺术终身成就奖获得者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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